烧开的滚水，几乎濒临沸腾，程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去跟领导请了假，她表面上淡定，心却重重坠坠得难受。

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小孩——爸爸不再是能给自己遮风挡雨的父亲，而是依赖自己照顾的老小孩。

还好这次不是什么大事……可万一某天发生大事怎么办？程正刚的活检还没出结果，结果出来是恶性肿瘤又要怎么办？

强烈的无力感自心底升腾，理智告诉她不要发散思维，面对当下便好，这些是她想多了，还没发生的事情不要去思考，焦虑，这会透支她的情绪。

乘电梯的时候，程灵准备用软件叫个车，手机还停在通话记录列表，上面躺着沈弈的名字。

指尖停留一瞬，程灵最终还是没有给他打电话。

她知道他一定会来，正因为他会来，程灵更不想麻烦他。

说到底，这是自己家里的事，沈弈没住附近，开车过去也麻烦，还不如自己赶紧打车回去。

他也有工作，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，让他为自己家里的事分心做什么。

更何况……

她也没有做好，就这么让他和自己家人见面的准备。

太快了，就像她还没准备好见他的家人，推己及人，对他来说也一样。

程灵飞速打车回家，家里只有程正刚一个人，已经躺在床上了。

程灵立即带程正刚去医院，路上才有时间询问他的情况。

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，天气热得粘腻，程正刚想在卫生间洗个澡，结果不小心滑倒了，摔了那么一下。

徐成凤不在。自从上次程正刚在他们母女战争中帮了程灵，徐成凤愈发觉得他们父女是一伙，连伺候程正刚也不愿。

程灵愤怒得想打电话跟徐成凤吵架。

却也知道，对徐成凤这种人，这样反而正中她下怀。

于是她忍耐着，到医院后，立即带程正刚检查。

等待结果的时候，正好程正刚还没吃午饭，于是程灵带着父亲去附近吃饭。

乘电梯下楼时，四楼上来一个西装革履外套白大褂的年长者，看样子五六十岁，身后跟着四个下属一般的角色。

其中一个说：“院长，这点小事我们去办就行了，您何必亲自跑一趟。”

院长摆摆手：“他每次体检我都陪着，这是礼数。”

想来是什么大人物过来医院体检，能让院长亲自陪同，到底还是面子大。

入了社会后，程灵早已习惯这些事，对此见怪不怪。

电梯停到一楼，叮一声，门口挤满了等待看诊的患者和家属。程灵从电梯出来扶着程正刚向门口走，不想和院长一行人竟是同方向。

程灵落在他们身后两米的地方，正安抚着程正刚，忽然听见院长的声音开口跟人寒暄，她抬头，在旋转门的转动间，室外闷热空气与空调的冷气纠缠，一半冰冷，一半滚烫，沈弈帅而立体的身影推着轮椅缓缓进门，连同那些粘腻潮热一齐吹送到程灵面前。

轮椅上坐的不是别人，正是沈弈的外公，匡成玉。

院长一行人停在他们面前，其中一个院长助理主动从沈弈手里接过轮椅，院长弯下腰身，露出亲热的笑容跟匡成玉寒暄。

沈弈松开轮椅推手，一转眼，刚好对上程灵的视线。

四目相对。

程灵下意识收拢手指，却不想捏住了程正刚的手臂，程正刚回过头，看到停下的女儿面色微变，嘴唇翕动着，僵硬得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看到之人。

程正刚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，也看到了院长身前站着的沈弈。

程正刚反拍程灵的手：“灵灵，认识？”

冷热交替的空气混浊粘腻，又是如此令人煎熬，程灵煎熬地滞在那里，几乎无法呼吸，明明不过十几秒的碰撞，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，她煎熬得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，那些她不想发生的，最终还是发生在她的眼前。

她勉力提了口气，松开程正刚的手臂，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：“他是我……朋友，也是我的高中同学，我去打个招呼，你先去外面等我好吗？”